答客难

答客难朗读

拼繁原

　　东方先生喟然长息，仰而应之曰：“是故非子之所能备。彼一时也，此一时也，岂可同哉？夫苏秦、张仪之时，周室大坏，诸侯不朝，力政争权，相擒以兵，并为十二国，未有雌雄。得士者强，失士者亡，故说得行焉。身处尊位，珍宝充内，外有仓麋，泽及后世，子孙长享。今则不然：圣帝德流，天下震慑，诸侯宾服，连四海之外以为带，安于覆盂；天下平均，合为一家，动发举事，犹运之掌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？遵天之道，顺地之理，物无不得其所；故绥之则安，动之则苦；尊之则为将，卑之则为虏；抗之则在青云之上，抑之则在深渊之下；用之则为虎，不用则为鼠；虽欲尽节效情，安知前后？夫天地之大，士民之众，竭精驰说，并进辐凑者，不可胜数；悉力慕之，困于衣食，或失门户。使苏秦、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，曾不得掌故，安敢望侍郎乎！传曰：‘天下无害，虽有圣人，无所施才；上下和同，虽有贤者，无所立功。’故曰：时异事异。

　　“虽然，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！《诗》曰：‘鼓钟于宫，声闻于外。’‘鹤鸣九皋，声闻于天’。苟能修身，何患不荣！太公体行仁义，七十有二，乃设用于文武，得信厥说。封于齐，七百岁而不绝。此士所以日夜孳孳，修学敏行，而不敢怠也。譬若鹡鸰，飞且鸣矣。传曰：‘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，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，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。’‘天有常度，地有常形，君子有常行；君子道其常，小人计其功。”诗云：‘礼义之不愆，何恤人之言？’水至清则无鱼，人至察则无徒；冕而前旒，所以蔽明；黈纩充耳，所以塞聪。明有所不见，聪有所不闻，举大德，赦小过，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。枉而直之，使自得之；优而柔之，使自求之；揆而度之，使自索之。盖圣人之教化如此，欲其自得之；自得之，则敏且广矣。

　　“今世之处士，时虽不用，块然无徒，廓然独居；上观许山，下察接舆；计同范蠡，忠合子胥；天下和平，与义相扶，寡偶少徒，固其宜也。子何疑于予哉？若大燕之用乐毅，秦之任李斯，郦食其之下齐，说行如流，曲从如环；所欲必得，功若丘山；海内定，国家安；是遇其时者也，子又何怪之邪？语曰：‘以管窥天，以蠡测海，以筵撞钟，’岂能通其条贯，考其文理，发其音声哉？犹是观之，譬由鼱鼩之袭狗，孤豚之咋虎，至则靡耳，何功之有？今以下愚而非处士，虽欲勿困，固不得已，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，而终惑于大道也。”

　　客難東方朔曰：“蘇秦、張儀一當萬乘之主，而身都卿相之位，澤及後世。今子大夫修先王之術，慕聖人之義，諷誦詩書百家之言，不可勝記，著于竹帛；唇腐齒落，服膺而不可釋，好學樂道之效，明白甚矣；自以為智能海内無雙，則可謂博聞辯智矣。然悉力盡忠，以事聖帝，曠日持久，積數十年，官不過侍郎，位不過執戟。意者尚有遺行邪？同胞之徒，無所容居，其故何也？”

　　東方先生喟然長息，仰而應之曰：“是故非子之所能備。彼一時也，此一時也，豈可同哉？夫蘇秦、張儀之時，周室大壞，諸侯不朝，力政争權，相擒以兵，并為十二國，未有雌雄。得士者強，失士者亡，故說得行焉。身處尊位，珍寶充内，外有倉麋，澤及後世，子孫長享。今則不然：聖帝德流，天下震懾，諸侯賓服，連四海之外以為帶，安于覆盂；天下平均，合為一家，動發舉事，猶運之掌，賢與不肖何以異哉？遵天之道，順地之理，物無不得其所；故綏之則安，動之則苦；尊之則為将，卑之則為虜；抗之則在青雲之上，抑之則在深淵之下；用之則為虎，不用則為鼠；雖欲盡節效情，安知前後？夫天地之大，士民之衆，竭精馳說，并進輻湊者，不可勝數；悉力慕之，困于衣食，或失門戶。使蘇秦、張儀與仆并生于今之世，曾不得掌故，安敢望侍郎乎！傳曰：‘天下無害，雖有聖人，無所施才；上下和同，雖有賢者，無所立功。’故曰：時異事異。

　　“雖然，安可以不務修身乎哉！《詩》曰：‘鼓鐘于宮，聲聞于外。’‘鶴鳴九臯，聲聞于天’。苟能修身，何患不榮！太公體行仁義，七十有二，乃設用于文武，得信厥說。封于齊，七百歲而不絕。此士所以日夜孳孳，修學敏行，而不敢怠也。譬若鹡鸰，飛且鳴矣。傳曰：‘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辍其冬，地不為人之惡險而辍其廣，君子不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。’‘天有常度，地有常形，君子有常行；君子道其常，小人計其功。”詩雲：‘禮義之不愆，何恤人之言？’水至清則無魚，人至察則無徒；冕而前旒，所以蔽明；黈纩充耳，所以塞聰。明有所不見，聰有所不聞，舉大德，赦小過，無求備于一人之義也。枉而直之，使自得之；優而柔之，使自求之；揆而度之，使自索之。蓋聖人之教化如此，欲其自得之；自得之，則敏且廣矣。

　　“今世之處士，時雖不用，塊然無徒，廓然獨居；上觀許山，下察接輿；計同範蠡，忠合子胥；天下和平，與義相扶，寡偶少徒，固其宜也。子何疑于予哉？若大燕之用樂毅，秦之任李斯，郦食其之下齊，說行如流，曲從如環；所欲必得，功若丘山；海内定，國家安；是遇其時者也，子又何怪之邪？語曰：‘以管窺天，以蠡測海，以筵撞鐘，’豈能通其條貫，考其文理，發其音聲哉？猶是觀之，譬由鼱鼩之襲狗，孤豚之咋虎，至則靡耳，何功之有？今以下愚而非處士，雖欲勿困，固不得已，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權變，而終惑于大道也。”

答dá客kè难nán--东dōng方fāng朔shuò

客kè难nán东dōng方fāng朔shuò曰yuē：：苏sū秦qín、、张zhāng仪yí一yī当dāng万wàn乘chéng之zhī主zhǔ，，而ér身shēn都dōu卿qīng相xiāng之zhī位wèi，，泽zé及jí后hòu世shì。。今jīn子zi大dà夫fū修xiū先xiān王wáng之zhī术shù，，慕mù圣shèng人rén之zhī义yì，，讽fěng诵sòng诗shī书shū百bǎi家jiā之zhī言yán，，不bù可kě胜shèng记jì，，著zhe于yú竹zhú帛bó；；唇chún腐fǔ齿chǐ落luò，，服fú膺yīng而ér不bù可kě释shì，，好hǎo学xué乐lè道dào之zhī效xiào，，明míng白bái甚shén矣yǐ；；自zì以yǐ为wèi智zhì能néng海hǎi内nèi无wú双shuāng，，则zé可kě谓wèi博bó闻wén辩biàn智zhì矣yǐ。。然rán悉xī力lì尽jǐn忠zhōng，，以yǐ事shì圣shèng帝dì，，旷kuàng日rì持chí久jiǔ，，积jī数shù十shí年nián，，官guān不bù过guò侍shì郎láng，，位wèi不bù过guò执zhí戟jǐ。。意yì者zhě尚shàng有yǒu遗yí行xíng邪xié？？同tóng胞bāo之zhī徒tú，，无wú所suǒ容róng居jū，，其qí故gù何hé也yě？？

东dōng方fāng先xiān生shēng喟kuì然rán长zhǎng息xī，，仰yǎng而ér应yīng之zhī曰yuē：：是shì故gù非fēi子zi之zhī所suǒ能néng备bèi。。彼bǐ一yī时shí也yě，，此cǐ一yī时shí也yě，，岂qǐ可kě同tóng哉zāi？？夫fū苏sū秦qín、、张zhāng仪yí之zhī时shí，，周zhōu室shì大dà坏huài，，诸zhū侯hóu不bù朝cháo，，力lì政zhèng争zhēng权quán，，相xiāng擒qín以yǐ兵bīng，，并bìng为wèi十shí二èr国guó，，未wèi有yǒu雌cí雄xióng。。得dé士shì者zhě强qiáng，，失shī士shì者zhě亡wáng，，故gù说shuō得dé行xíng焉yān。。身shēn处chù尊zūn位wèi，，珍zhēn宝bǎo充chōng内nèi，，外wài有yǒu仓cāng麋mí，，泽zé及jí后hòu世shì，，子zi孙sūn长zhǎng享xiǎng。。今jīn则zé不bù然rán：：圣shèng帝dì德dé流liú，，天tiān下xià震zhèn慑shè，，诸zhū侯hóu宾bīn服fú，，连lián四sì海hǎi之zhī外wài以yǐ为wèi带dài，，安ān于yú覆fù盂yú；；天tiān下xià平píng均jūn，，合hé为wèi一yī家jiā，，动dòng发fā举jǔ事shì，，犹yóu运yùn之zhī掌zhǎng，，贤xián与yǔ不bù肖xiào何hé以yǐ异yì哉zāi？？遵zūn天tiān之zhī道dào，，顺shùn地dì之zhī理lǐ，，物wù无wú不bù得dé其qí所suǒ；；故gù绥suí之zhī则zé安ān，，动dòng之zhī则zé苦kǔ；；尊zūn之zhī则zé为wèi将jiāng，，卑bēi之zhī则zé为wèi虏lǔ；；抗kàng之zhī则zé在zài青qīng云yún之zhī上shàng，，抑yì之zhī则zé在zài深shēn渊yuān之zhī下xià；；用yòng之zhī则zé为wèi虎hǔ，，不bù用yòng则zé为wèi鼠shǔ；；虽suī欲yù尽jǐn节jié效xiào情qíng，，安ān知zhī前qián后hòu？？夫fū天tiān地dì之zhī大dà，，士shì民mín之zhī众zhòng，，竭jié精jīng驰chí说shuō，，并bìng进jìn辐fú凑còu者zhě，，不bù可kě胜shèng数shù；；悉xī力lì慕mù之zhī，，困kùn于yú衣yī食shí，，或huò失shī门mén户hù。。使shǐ苏sū秦qín、、张zhāng仪yí与yǔ仆pū并bìng生shēng于yú今jīn之zhī世shì，，曾céng不bù得dé掌zhǎng故gù，，安ān敢gǎn望wàng侍shì郎láng乎hū！！传chuán曰yuē：：‘‘天tiān下xià无wú害hài，，虽suī有yǒu圣shèng人rén，，无wú所suǒ施shī才cái；；上shàng下xià和hé同tóng，，虽suī有yǒu贤xián者zhě，，无wú所suǒ立lì功gōng。。’’故gù曰yuē：：时shí异yì事shì异yì。。

虽suī然rán，，安ān可kě以yǐ不bù务wù修xiū身shēn乎hū哉zāi！！《《诗shī》》曰yuē：：‘‘鼓gǔ钟zhōng于yú宫gōng，，声shēng闻wén于yú外wài。。’’‘‘鹤hè鸣míng九jiǔ皋gāo，，声shēng闻wén于yú天tiān’’。。苟gǒu能néng修xiū身shēn，，何hé患huàn不bù荣róng！！太tài公gōng体tǐ行xíng仁rén义yì，，七qī十shí有yǒu二èr，，乃nǎi设shè用yòng于yú文wén武wǔ，，得dé信xìn厥jué说shuō。。封fēng于yú齐qí，，七qī百bǎi岁suì而ér不bù绝jué。。此cǐ士shì所suǒ以yǐ日rì夜yè孳zī孳zī，，修xiū学xué敏mǐn行xíng，，而ér不bù敢gǎn怠dài也yě。。譬pì若ruò鹡jí鸰líng，，飞fēi且qiě鸣míng矣yǐ。。传chuán曰yuē：：‘‘天tiān不bù为wèi人rén之zhī恶è寒hán而ér辍chuò其qí冬dōng，，地dì不bù为wèi人rén之zhī恶è险xiǎn而ér辍chuò其qí广guǎng，，君jūn子zi不bù为wèi小xiǎo人rén之zhī匈xiōng匈xiōng而ér易yì其qí行xíng。。’’‘‘天tiān有yǒu常cháng度dù，，地dì有yǒu常cháng形xíng，，君jūn子zi有yǒu常cháng行xíng；；君jūn子zi道dào其qí常cháng，，小xiǎo人rén计jì其qí功gōng。。诗shī云yún：：‘‘礼lǐ义yì之zhī不bù愆qiān，，何hé恤xù人rén之zhī言yán？？’’水shuǐ至zhì清qīng则zé无wú鱼yú，，人rén至zhì察chá则zé无wú徒tú；；冕miǎn而ér前qián旒liú，，所suǒ以yǐ蔽bì明míng；；黈tǒu纩kuàng充chōng耳ěr，，所suǒ以yǐ塞sāi聪cōng。。明míng有yǒu所suǒ不bù见jiàn，，聪cōng有yǒu所suǒ不bù闻wén，，举jǔ大dà德dé，，赦shè小xiǎo过guò，，无wú求qiú备bèi于yú一yī人rén之zhī义yì也yě。。枉wǎng而ér直zhí之zhī，，使shǐ自zì得dé之zhī；；优yōu而ér柔róu之zhī，，使shǐ自zì求qiú之zhī；；揆kuí而ér度dù之zhī，，使shǐ自zì索suǒ之zhī。。盖gài圣shèng人rén之zhī教jiào化huà如rú此cǐ，，欲yù其qí自zì得dé之zhī；；自zì得dé之zhī，，则zé敏mǐn且qiě广guǎng矣yǐ。。

今jīn世shì之zhī处chù士shì，，时shí虽suī不bù用yòng，，块kuài然rán无wú徒tú，，廓kuò然rán独dú居jū；；上shàng观guān许xǔ山shān，，下xià察chá接jiē舆yú；；计jì同tóng范fàn蠡lí，，忠zhōng合hé子zi胥xū；；天tiān下xià和hé平píng，，与yǔ义yì相xiāng扶fú，，寡guǎ偶ǒu少shǎo徒tú，，固gù其qí宜yí也yě。。子zi何hé疑yí于yú予yǔ哉zāi？？若ruò大dà燕yàn之zhī用yòng乐lè毅yì，，秦qín之zhī任rèn李lǐ斯sī，，郦lì食shí其qí之zhī下xià齐qí，，说shuō行xíng如rú流liú，，曲qū从cóng如rú环huán；；所suǒ欲yù必bì得dé，，功gōng若ruò丘qiū山shān；；海hǎi内nèi定dìng，，国guó家jiā安ān；；是shì遇yù其qí时shí者zhě也yě，，子zi又yòu何hé怪guài之zhī邪xié？？语yǔ曰yuē：：‘‘以yǐ管guǎn窥kuī天tiān，，以yǐ蠡lí测cè海hǎi，，以yǐ筵yán撞zhuàng钟zhōng，，’’岂qǐ能néng通tōng其qí条tiáo贯guàn，，考kǎo其qí文wén理lǐ，，发fā其qí音yīn声shēng哉zāi？？犹yóu是shì观guān之zhī，，譬pì由yóu鼱jīng鼩qú之zhī袭xí狗gǒu，，孤gū豚tún之zhī咋zǎ虎hǔ，，至zhì则zé靡mí耳ěr，，何hé功gōng之zhī有yǒu？？今jīn以yǐ下xià愚yú而ér非fēi处chù士shì，，虽suī欲yù勿wù困kùn，，固gù不bù得dé已yǐ，，此cǐ适shì足zú以yǐ明míng其qí不bù知zhī权quán变biàn，，而ér终zhōng惑huò于yú大dà道dào也yě。。

客难东方朔曰：“苏秦、张仪一当万乘之主，而身都卿相之位，泽及后世。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，慕圣人之义，讽诵诗书百家之言，不可胜记，著于竹帛；唇腐齿落，服膺而不可释，好学乐道之效，明白甚矣；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。然悉力尽忠，以事圣帝，旷日持久，积数十年，官不过侍郎，位不过执戟。意者尚有遗行邪？同胞之徒，无所容居，其故何也？”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，仰而应之曰：“是故非子之所能备。彼一时也，此一时也，岂可同哉？夫苏秦、张仪之时，周室大坏，诸侯不朝，力政争权，相擒以兵，并为十二国，未有雌雄。得士者强，失士者亡，故说得行焉。身处尊位，珍宝充内，外有仓麋，泽及后世，子孙长享。今则不然：圣帝德流，天下震慑，诸侯宾服，连四海之外以为带，安于覆盂；天下平均，合为一家，动发举事，犹运之掌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？遵天之道，顺地之理，物无不得其所；故绥之则安，动之则苦；尊之则为将，卑之则为虏；抗之则在青云之上，抑之则在深渊之下；用之则为虎，不用则为鼠；虽欲尽节效情，安知前后？夫天地之大，士民之众，竭精驰说，并进辐凑者，不可胜数；悉力慕之，困于衣食，或失门户。使苏秦、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，曾不得掌故，安敢望侍郎乎！传曰：‘天下无害，虽有圣人，无所施才；上下和同，虽有贤者，无所立功。’故曰：时异事异。 “虽然，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！《诗》曰：‘鼓钟于宫，声闻于外。’‘鹤鸣九皋，声闻于天’。苟能修身，何患不荣！太公体行仁义，七十有二，乃设用于文武，得信厥说。封于齐，七百岁而不绝。此士所以日夜孳孳，修学敏行，而不敢怠也。譬若鹡鸰，飞且鸣矣。传曰：‘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，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，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。’‘天有常度，地有常形，君子有常行；君子道其常，小人计其功。”诗云：‘礼义之不愆，何恤人之言？’水至清则无鱼，人至察则无徒；冕而前旒，所以蔽明；黈纩充耳，所以塞聪。明有所不见，聪有所不闻，举大德，赦小过，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。枉而直之，使自得之；优而柔之，使自求之；揆而度之，使自索之。盖圣人之教化如此，欲其自得之；自得之，则敏且广矣。 “今世之处士，时虽不用，块然无徒，廓然独居；上观许山，下察接舆；计同范蠡，忠合子胥；天下和平，与义相扶，寡偶少徒，固其宜也。子何疑于予哉？若大燕之用乐毅，秦之任李斯，郦食其之下齐，说行如流，曲从如环；所欲必得，功若丘山；海内定，国家安；是遇其时者也，子又何怪之邪？语曰：‘以管窥天，以蠡测海，以筵撞钟，’岂能通其条贯，考其文理，发其音声哉？犹是观之，譬由鼱鼩之袭狗，孤豚之咋虎，至则靡耳，何功之有？今以下愚而非处士，虽欲勿困，固不得已，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，而终惑于大道也。”

辞赋精选怀才不遇

东方朔的简介

东方朔（前154年－前93年），本姓张，字曼倩，平原厌次（今山东德州陵县神头镇）人，西汉著名词赋家，幽默风趣且才华横溢，在政治方面也颇具天赋，他曾言政治得失，陈农战强国之计，但汉武帝始终把他当俳优看待，不以重用。东方朔一生著述甚丰，后人汇为《东方太中集》。

译文注释

译文

　　有人诘难东方朔道：“苏秦、张仪一旦遇上万乘之主，就能身居卿相之位，泽及后世。如今你修习先王之术，仰慕圣人之义，诵读《诗经》.《尚书》.诸子百家的典籍，不可胜数。甚至将它们写于竹帛上.以致唇腐齿落，烂熟于胸而不能忘怀。好学乐道的效果，是很明显的了；自以为才智海内无双，可谓博闻强辩了。然而尽心竭力.旷日持久地侍奉圣明的君主，结果却是官不过侍郎，位不过执戟（按：韩信谢绝项羽派来的说客时说：“臣事项王，官不过郎中，位不过执戟），恐怕还是品德上有不足之处吧？连同胞兄弟都无处容身，这是何缘故呢？”东方朔喟然长叹，仰面回应道：“这不是你能完全理解的啊。此一时，彼一时也，岂能一概而论呢？想那苏秦.张仪所处的时代，周室衰微，诸侯不朝，争权夺利，兵革相战，兼并为十二国，难分雌雄。得士者强，失士者亡，所以游说之风大行于世。他们身处尊位，内充珍宝，外有粮仓，泽及后世，子孙长享。如今则不然：圣主德泽流布，天下震慑，诸侯宾服。四海相连如同腰带，天下安稳得像倒扣的痰盂。一举一动尽在掌握，贤与不贤如何区分呢？遵天之道，顺地之理，万物皆得其所。所以抚慰他就安宁，折腾他就痛苦。尊崇他可以为将领，贬斥他可以为俘虏。提拔他可在青云之上，抑制他则在深泉之下。任用他可为老虎，不用他则为老鼠。虽然做臣子的想尽忠效力，但又怎知道进退得宜呢？天地之大，士民众多，竭尽全力去游说的人就像车轮的辐条齐聚车轴一样，多得不可胜数，被衣食所困，找不到晋身之阶。即使苏秦.张仪与我并存于当世，也当不上掌故那样的小吏，还敢期望成为侍郎吗？所以说时异事异呀。

　　虽然如此，又怎么可以不加强自身的修养呢？《诗经》上说：“室内鸣钟，声闻于外，鹤鸣于高地，声闻于天。如果真能修身，何患不荣耀！姜子牙践行仁义，七十二岁见用于文、武二王，终于得以实践他的学说，受封于齐，七百年不绝于祀。这就是士人日夜孜孜不倦，勉力而行不敢懈怠的原因呀。就好像那鹡鸰鸟，边飞翔边鸣叫。《左传》中说：上天不会因为人们害怕寒冷而使冬天消失，大地不会因为人们厌恶险峻而停止其广大。君子不会因为小人的喧嚣而改变自己的品行。天有常度，地有常形，君子有常行。君子走正道，小人谋私利。《诗经》说：礼义上没有过失，何必在乎人们议论呢？所以说：水至清则无鱼，人至察则无徒。冠冕前有玉旒，是用来遮蔽视线，丝棉塞耳，是为了减弱听觉。视力敏锐却有所不见，听力灵敏却有所不闻。扬大德，赦小过，不要对人求全责备。弯曲的再直起，但应让他自己去得到。宽舒进而柔和，但应让他自己去求取。揆情度理，应该让他自己去摸索。大概圣人的教化就是如此，想要自己通过努力得到它；得到后，则会聪敏而广大。

　　当今之贤士，才高无友，寂然独居。上观许由，下视接舆，谋似范蠡，忠类子胥。天下太平之时，与义相符，寡合少友，是理所应当的事情，您对我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？至于燕用乐毅为将，秦任李斯为相，郦食其说降齐王，游说如流水，纳谏如转环，所欲必得，功如高山，海内稳定，国家安宁，这是他们遇上了好时势呀。您又何必感到奇怪呢？俗话说，如果以管窥天，以瓢量海，以草撞钟，又怎么能通晓规律.考究原理.发出音响呢？由是观之，就像耗子袭击狗，小猪咬老虎，只会失败，能有什么功效呢？现在就凭你这样愚钝的人来非难我，要想不受窘，那是不可能的。这足以说明不知通权达变的人终究不能明白真理呀。